鹤之泣

钟爱cccp,白嫖大佬的粮,没时间看文献,不发言不讨论

主页白狄《凤鸣鹰息》
原创《武之君》
原创致郁文《今夜依旧迷惘》

自由以后……

我可怜他的孤独苍凉,却又不可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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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把灰黑色的窗帘吹开了一角,街道上阑珊的灯火偷偷的溜了进来,在他的眼睫上。

他顺着这光亮微微的睁开眼睛,盯着那老旧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身上的被子卷成一团,被他不耐烦的撕扯开来堆在床头。

床对面的墙上空白一片,露出里面镶嵌的线缆。那是上一个星期那台电视的线,因为一直播报着耶利哥的胜利而惹恼了他。他粗暴的把这个玩意扯了下来直接丢到外面走廊的垃圾堆里,但当他转身刚迈出几个步子时,就有一个乞丐把这台该死的电视扛走了。

这里是贫民窟,只有疯子才会把那么贵重的电器扔掉,他是一个疯子。巷子里的老妈子们常常饿着肚子议论他。
 不过现在天还没有亮,四周静悄悄的好像世界已经陷入了死亡一样,更不会有老妈子的吵闹声。他坐在床边看了看这个地方,一张老旧的床差不多填满了整个空间,角落是一个窄得可怜的卫生间,贴着床的这一头是那扇被灰黑窗帘遮盖住的窗户。窗户对面的那一头,是那扇可有可无的老木门——你只要踹一脚就可以整个垮下来的那种门。

他搓了搓脸,实际上他并不需要睡觉,只是偶尔会觉得很疲惫,这一睡就是一个月,脸上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灰尘。

“嘿,60!近来过得可好?后天是汉克的生日,我希望你能来!地址是……”

这是十几天前51发来的消息,也是自耶利哥胜利以来51发来的第226条,他也像以前那样,并没有回复而是直接删掉了。

他起身把一旁衣杆上的黑色外套,裤子和帽子穿上,在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看了看镜子里自己额角早已经不见了的蓝色光环,还有那一张令他讨厌的脸……

他突然很烦,然后双手抠住那面镜子就拽了下来,然后丢到了外面走廊的垃圾堆里,碎了一地。楼上的一个老妈子被吵醒,跑到走廊里来刚想破口大骂,一看见那双冷得刺骨的棕色眼眸,咽了咽口水又钻进房子里去了。
 此时一颗水滴落在他的眼睛里,散成美丽的涟漪。他看了看天空,然后进到屋子里拿走了墙角里的那把黑色的雨伞,打开并到雨中朝繁华的地方走去,巧妙的避开了所有的摄像头。

雨点打在他黑色的死沉的雨伞上,发出声音,这淅淅沥沥的响动,反而让他平静了一些。

四周开始慢慢出现了一些行人,他们各自走着各自的路,互不相关。太阳渐渐升起,带来了更多的路人,却丝毫无法改变他的心境。

他按着自己计算好的轨迹行走,并不会给迎面而来的人让路。有些路人低头玩着手机,一个不小心撞了他一个满怀。仿生人直立着的身躯毫不动摇,对方却已经摔倒在地,抬起头来只是看见仿生人恶意满满的目光,爬起来就一溜烟的跑掉了。

他经过一个小巷子,听见里面传来挣扎的声音。只是很平淡的回头,看见几个人类把一个已经卸掉了光圈的仿生人往深处拖去。这是底特律,光明和黑暗,纯洁和肮脏融为一体的锅炉。得到了自由的觉醒仿生人卸掉自己的光圈,或许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成为人类,而只是不想让人类发觉自己是一个觉醒仿生人。

歧视哪里都有,无论奴隶社会,还是封建社会,甚至是资本主义,共产主义社会里,这个现象不会消失。黑人在美国的平等在法律规定以后依旧会为此流血,何况刚刚获得自由的仿生人?

警察在人类和仿生人之间终究会优先人类。仿生人可以修,人类可是死了就是死了。

仿生人和人类,终究不是同族。

而现在,他的同族向他投来异常求助的目光,被捂住的嘴发出不清晰的声音,绝望和挣扎融为一体。但得到的,只是他一个冷冷的目光。

那一瞬间,求助和希望瞬间化作仇恨,仿生人怒视着他,似乎想立马将他撕碎。

真是可笑。人就是这样,他们对不给予他们帮助的人恨之入骨,却对伤害他们的人低声下气。而现在,自以为成为人类会多么美妙的仿生人,现在也是这幅嘴脸了。
 他突然觉得有趣起来,然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笑容,从巷子前走过。

在这几个小时的路程中,他终于到达了繁华地带。

高楼大厦之间,有自然的树林。他穿过树林,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汉克!下雨了!”那边雨里,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仿生人,额角依旧带着光圈,穿着年轻人可爱的便服,眼眸里满是高兴童真,用手挡着头发想钻到一个人类和狗的伞下。

“别过来!这把伞可容不下你!反正仿生人不用打伞。”汉克紧紧抓着雨伞,抱着他的相扑,嬉笑着和康纳推搡。

“那不行!我也要挡雨!”

然后就在推推搡搡之间,两个人连带雨伞摔到地面的水里,浑身都湿透了!狗狗自己钻到了掉到地上的雨伞下面。

“哈哈!你这个样子真搞笑!”

“你比我还搞笑!”

两个人互相嘲讽着,然后相互搀扶起来,抱着狗和雨伞往家那边跑。还没有走几步,康纳就觉得有点奇怪,似乎有人在注视着他们。他在那边转角回过头来,却没有发现什么,然后依旧笑容满面的跟着汉克跑回家去了。

他从远处的一角,透出眼眸,凝视那边他们消散不见的身影许久,才转身继续往目的地前进。

目的地是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他几分钟就走到了那里。推开古典的玻璃门,撞开门框边上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服务生面带微笑的迎接他,得到的却是他冰凌的面容。

那个人还没有到,他来早了。

所以他找了一个光线很暗的角落坐下,把雨伞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伞尖离地。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个巧克力蛋糕——他让模控生命为自己安装了消化系统,除了执行任务的需要之外,他想试着理解人类所说的“美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这一观点。的确,在他很狂躁的时候,食物的确有一点让他冷静下来的效果。

生活已经糟糕到这一地步了,他试图寻找到能让他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或许美食算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无论如何还是得活下去。

当巧克力蛋糕被他挖去三分之二的时候——实际上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都细腻的咀嚼和品味——那个人来了。此人走了过来,经过他的桌前,在那很短的时间内,他拿着雨伞微微的倾斜,伞尖在那个人西装裤脚没有遮盖住的脚踝上轻轻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小到人类的皮肤一下子就愈合了。

他该离开了,虽然他的蛋糕还没有吃完。

但他身旁的另一张桌子上,一个路人坐了下来。她优雅的身姿,每一个动作都如画一般美丽。就好像日本的艺妓,动作柔软而得体,任何一个动作固定下来,都是一副迷人的画卷。他用余光欣赏着一旁的她,并且固定下每一个瞬间,那般美好连四周的空气都为之高贵起来。

他应该走了,但是他的蛋糕还没有吃完。

他不再看身旁隔着一个走廊的她,只是慢慢的把蛋糕一层层的挖下,放在嘴里慢慢融化。

可口的奶油和空气里的某种莫名的愉悦,使他不自觉的情愿在这里多呆上一会儿。他不明白自己呆在这里的缘由,只是身旁的人太过美好,似乎是他在这个世界中见过的最美妙的事物——就连汉克也比不上——51和汉克的故事,实际上只是让他越发苦痛而已。

他就坐在她身旁,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那样近,又那般遥远。他期待着她能够从自己的世界里,往这边黑暗的地方投过来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目光。直到他的蛋糕已经见不到踪迹,直到她的咖啡已经见了底,她都未曾给过这边一个眼神。

他身处之地太过黑暗,怎么能奢求光明中的人会发现自己?

她在咖啡盘下放了小费,端庄得体的起身,纤指拂过领口的面料,带着她的美好和他平生第一次所品尝到的轻盈甜美的空气一起离开了。她离开了,把这一份美好带走,带给别的路人或者朋友。这一份美好,无差别的赠予遇见她的人,包括他。他和其他所有路人一样,无偿的享受这一份美好,也永远无法占有这一刻的甜蜜。

是路人,是他每次执行任务的那些路上出现过无数次的路人,却又完全不同于那些路人——他注意到了这个路人,并且刻在了心里,但她却和那些路人一样,始终没给过自己一个眼神。

他该走了,他的蛋糕已经吃完了。

他拿起雨伞,走到咖啡屋外,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踪影,雨,已经停了。

但他没有回贫民窟,而是来到商业圈的一张长椅上坐下,一直坐着,回想着刚才的事情,直到大厦上的荧屏,播放出那个人在家中无故暴毙的新闻之后,才回到了现实。此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把伞拿在手里,往模控生命走去,这一走,又是十几个小时。

他本可以叫模控生命配备给自己的高级自动驾驶车辆过去的,或许只是觉得自己活的时间太长,无法打发,他选择行走。

在他进入那座大楼里,通过了各种认证之后,来到了一个办公室。一位军人看见他进来,起身行了礼。

“像你这样觉醒后还为模控生命效劳的仿生人可不多了,更何况你还是仅存的两台RK800中的一台。虽然不能理解,不过还是要感谢你,那个人终于死掉了。”军人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了他的手上,“话说你出任务不下十次了,手上那么多钱,打算怎么花?”

他接过自己的报酬,然后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立刻知道自己问的太多了。

“有任务的话我就找你。”

他默默的转身没说话,在经过窗户的时候看见下面的RK900。

“那是国务院订购的二十万台,已经生产完毕,准备送过去了。”

他只是转头看了看军人,然后乘坐电梯来到了仓库里,看见那千篇一律的面庞。

“他们几乎没有机会觉醒,你知道的,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模控亏损挺大的。值得庆幸的是,只有觉醒的仿生人才拥有自由,这还不至于使我们破产,你也不用担心失业。”军人有趣的笑了一下。

他看向这跟自己的脸几乎一模一样的机器,在那一排排千篇一律中,有一个仿生人的衣领折了一角。他慢慢走上前去,为这个后辈整理衣领,以使跟别人别无二致。这一台87看着他,不解其意。

但他也只是注视着87的蓝色眼眸一会儿就转身走了,留下87凝视的目光和军人不可理喻的眼睛。

然后在第二天中午,他才走到自己的贫民窟。那群女人们,看见他以后,又叽叽喳喳的躲到房子里面去了。

他推开那扇可有可无的门,天花板被这一响动撒下灰来,掉在他的头发上。他没有理会,而是关上了门又一次躺在了床上。或许要睡上十天半个月,等待下一个任务的发布。

他有时候再想,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这样的沉睡,和死没什么差别。或许他只是希望某一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体会不到感情,发现自己又重新成为了机器。这大概是他还运转下去的理由了。

此时51又发来了一条讯息:“60,我知道你收到了我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你从不回复。我希望我们能见个面,毕竟我们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两台800了,我们应该相互扶持。”

他删掉了,没有回复,然后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想起她,想起这个路人,之后慢慢进入了沉睡,等待下一次醒来。

实际上,他每次睡过去,都希望自己不要醒来了。这样的想法,伴随着他接下来的几十年,但终究还是没有。贫民窟里的那些老妈子大多已经死光了,终于不会再有那些嘈杂的八卦的声音。有时候他早晨打开房门,会看见有人在为自己死去的亲人恸哭。

人类会死掉这件事情,或许是他唯一羡慕的地方了。他无数次的想死掉,却死不了。带着有朝一日成为机器的期盼一天天的活下去,在剥削他人的性命中走过了这不知多少个春秋。

这时51已经停止运转三十多年了,在安德森副队长七十五岁离世的那年,51发来了他的第3678条信息,也是最后一条。

“亲爱的60,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与我成为朋友,就算发一条消息给我也好。我走后,你就是唯一一台RK800了,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幸福。”

这一条消息,他没有删掉,而是留在了存储器里面,虽然也没什么用。按照以往,他从这暗无天日里醒来,然后穿好行装到达目的地完成任务,之后他会买一束花,来到公墓里康纳和汉克的墓碑前坐一会儿,之后离开又躺在那满是霉味的床上。

他待机的时间远比他工作的时间要久,因此那么多年了他的机体都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墙上已经多了一台电视,他从里面得知伟大的自由领袖马库斯已经开始出现各种毛病,但他依旧坚持着每天为他的同胞奋斗而工作。

奋斗和工作……

有目标和愿景的人真是幸福。

他仰着头躺在那里,外面的光零零碎碎的落在他模棱有致的面庞,照亮他黯淡的眼球。

今天是圣诞节,美丽的节日,所以他决心出去走走,找一个好一点的地方自杀。但在那之前,他有一大把的钱要处理。

想死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得先鼓起勇气,然后找一个合适的地点以及合适的方式,不能死得太难看,至少要体面一点,最好能像一幅画一样美。他是最后一台RK800,他不能死得丢人现眼。

同时还得处理一下后事。他一直孤身一人,没有什么东西和人际关系需要交代,除了那一笔大到无法想象的巨资。他还得放下自己的执念,一直以来都很想死掉,但到了这个时刻,他才感觉这个冰冷的世界还是令他不舍。特别是那个路人,那个她……

她现在会在何方?是不是已经儿孙满堂?是不是已经白发苍苍?或者早已经入土为安?一切都物是人非,但他依旧永恒存在着,没有任何的变化。真是一件可悲的伤心事。

如果她还在这世上,他想最后见她一面。

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很矛盾的事情,在几十年前,他本来可以抓住那个机会与她相识,但终究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离开,像路人一般。或许他只是觉得自己病的太重,已经无药可医,谁都救不了他,包括他自己,他不想把自己的煎熬带给任何人。

但是现在他想见她,他后悔当初的决定了。

步伐在零下十几度的空气中一步步僵硬的迈出,厚厚的积雪被一个个脚印的踩下去。地面上还有别的痕迹,大概是一个老妇人的步伐,他抬起眼,看见了那个老妇人。

她穿着古典的厚实衣裙,坐在长椅上,望着前方的大使桥,眼眸已然浑浊但又充满着期盼。四周的冷冻的空气因为她的存在而一下子暖和而轻巧起来,那是几十年前那个咖啡屋里的空气。

她可爱的搓搓手,应该是想起了什么浪漫或者美好的事情,只是甜甜的笑了,默不作声。

是她……

那就是她……

他站在不远处,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上天从来没有实现过他的任何愿望,这一次终于怜悯他了。

过了那么多年,她的脸上已然呈现着岁月的痕迹,却无法掩盖那真实的灵魂的美丽。她依旧像当年那样坐在那里,没有给他一丝目光,或者是没有注意到他。

就这样过了许久,他依旧矗立于此,或许这样看着她就足够了,或许也不想今天死掉。他找到了她。不,应该是又一次偶遇了她,他不舍得现在死掉了。

忽而,她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这边,两双眼睛第一次对视……

她愣住了,许久……许久……

他看着她,就像当年那样,平缓中压制着他的眼泪和伤怀。而她,则忘了搓手,呼出的白气升华到空中,消失不见。

“你好!年轻人!”她的嘴唇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干燥且裂开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走近,来到她跟前,一直注视着她。

“真是不可思议啊!那一霎那我还以为是谁呢?”她看着他的脸,莫名的感动,“这个时候不在家中和家人们过节吗?”

他微微的摇头,视线依旧不离开她的面庞,似乎是害怕下一秒这张脸就会稍纵即逝。

“一个人吗?你看起来很……迷惘?”她被冻的发红的脸上,现出甜蜜的微笑,在冬日里那样的暖和。

很暖和……

他没有一丝预兆的展开双臂把她抱住,吓了她一跳。在她反应过来之后,枕在他肩头的沧桑容颜微微笑起来,慈蔼的拍拍他的背:“怎么了,年轻人?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你或许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是一个老太婆了,但或许能帮助你解决一些问题。”

他没说话,突然感觉脸上有两道暖烘烘的液体淌下,浸湿了她的后衣领。

“你哭了?年轻人?诶!别这样!我会难过的!这是圣诞节,得高兴点。一个人的话,就跟我回家吧!我一个老人家回去,怕也受不住这严寒,你刚好可以帮帮我。”她松开手,看着他满是眼泪的脸,满是青筋的手为他抹去泪痕,“看看这张英俊的脸!哭起来真是令人心碎啊!别哭了孩子!”

她温柔的拍拍他的肩膀,拂过他头发上的雪花。

“要学会爱惜自己,连伞都不带怎么行?走吧!我们回家。”

她艰难的站起来,他扶着她,撑开了她带来的伞,一路往那边暖烘烘的灯光走去。街道上依旧有人来来往往,还有一家三口的欢乐和情人们在这冬日里的誓言。他第一次觉察到这世间难以说清楚的美丽,因为她在身旁。无论身旁多少与他毫无瓜葛的路人来又去,第一次觉得温暖和陪伴。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温馨的房子前,她冲他笑了笑,就好像是看见了自己多年未归的孩子突然归家团聚那样的高兴。

“进来吧!”她打开房门,里面露出温暖的黄色的灯光。客厅里的圣诞树下堆满了礼物,桌子上有丰盛的晚餐和漂亮的糖果,天花板的彩灯闪闪发光,另一边的书柜上堆满了成堆的书。

“别看那么多饭菜,我只是习惯了圣诞节做得丰盛一点,好让一个人的时候也觉得热闹。自从父母亲离世后,你是第一个跟我过圣诞节的人咧!”

她高兴的摆好餐具,偌大的桌子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依旧像当年那样优雅的慢慢进食,他就不一样了,第一次过圣诞节,还是跟她在一起,二话不说就开吃起来。她慢慢把面包放进嘴里,看着眼前能吃能喝的年轻人眼睛眯成一条线,年轻真好啊!

而他呢?不知是因为噎着了,还是太激动了,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就又一次泪流满面。

“诶,这可不好!高兴一点!”她突然慌乱了手脚,拿着纸巾递给他,看他还是无法止住往下流淌着的眼泪,她焦虑的慢慢走到圣诞树下拿过来一个礼物给他,“拆开来看看!这是给你的礼物哦!”

就好像是哄一个迷了路的孩子一样,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盒子在他哭花了的视线下胡乱的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女孩子喜欢玩的洋娃娃!

“欧!不不!拿错了!等我一下!”她恍然大悟起来,又艰难的来到树下拿来了另一个,这一次是男孩子的汽车,“哦!这个应该适合你!”她突然忍俊不禁起来,他的泪水也因为她欢脱的笑容而不再。

“走吧!我们把剩下的礼物和糖果分给那些孩子。他们经常来捣蛋咧!”他顺着她的目光转回头去,看见一群孩子贴着窗玻璃,上面还有他们呼出来的白色水滴,水灵灵的看着他们。

“拿走吧!注意安全,不要玩过火了!”她拿着糖果和礼物打开门,把东西分了出去。不过这一次孩子们可对这些礼物不怎么有兴趣了,反倒一直盯着站在她身后的他。

“他是谁?”

“哦?”她回头来看着他,“是我的家人。要不要一起玩?”

“好啊!”然后孩子们涌过来,对他左扯扯,右抱抱。刚开始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似乎很有意思,孩子们搓揉他的头发,扯他出门打雪仗。从听他们指挥建好碉堡,到后来把所有孩子都打败得落花流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笑的多开心!

“上啊!”孩子们拽住他把他绊倒,然后一个个的压了上去,他笑着,努力从雪堆里面抬起脸来,看见她站在门口,温暖的笑颜,看着他们的玩耍,却略显疲惫……
 他感觉她应该是感觉不太妙,笑容也消失在了脸上,把孩子打发走,赶忙来到她跟前,一把扶住已经支撑不下去的她!

“抱歉!只是突然觉得好累……”她的眼神开始暗淡下去,却依旧不忘记微笑。

他急忙把她放到床上让她躺平,却扫描到她的呼吸越发虚弱!医生!把医生叫来!他拿起床头的电话,却被她干枯的手拦下:“不用了,年轻人。我大概是到了时候了……”

不!他摇摇头,自行拨通了医院的电话,一边焦灼不堪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坐在她的身旁,握住她温凉的双手。

“别这样,年轻人,高兴一点!我还得感谢你陪我过这最后的圣诞节。说实话,你真像那个路人啊!那个我无意中爱上并且错过的路人,就在那个咖啡屋里。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也再没有见过面。大使桥那里看见你,我都惊呆了呢!”

路人?
 爱上?
 错过?
 咖啡屋?
 !!!!!

他猛的抬头,盯着她,眼神李透露出难以形容的绝望。

“怎么了年轻人?”

“是我……”他颤抖着双唇,吐出两个字。
 “什么?”
 “是我……”
 “你?”
 “嗯……”
 “你是那个……路人?”
 “……”他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褪去了皮肤层。

“噢天啊!”她依旧笑着,虽然有点不可思议,“怪不得!你看看我都老成什么样了!”

他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何还可以这般戏谑。他却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苍白的面容依旧是那无力的笑意。

“别这样,朋友!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这没什么不可理解的。”

“……”

“只是你,似乎过得很不好,我希望我走后,你快乐一些。”

“……”

“为什么?为什么这般苦痛呢?”她努力的偏过头来,看着咬着嘴唇,即将崩溃的他。她浑浊的眸子,依旧那般温暖,融化了他内心千年的冰……

“因为……因……为……我也……无意……爱上了……那个路人……咖啡屋里……路人……”他终于无法忍受上苍这样的玩笑了,跪倒在地失声恸哭起来!她艰难的支起身子,想搀扶他,却无能为力。心疼的摇摇头,伸出手来拭去他的泪水。

“噢,上帝……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眼泪眸,只是无助绝望的摇摇头。她又慢慢的躺了回去,望着天花板良久。

“总得有个名字的……朋友……答应我要活下去……不然这段……往事就会在历史的长河里糜烂消散……还有……我希望你快乐一点……”

她喘着气,声线开始断断续续,视线依旧盯着上方,似乎在努力思考什么。他立马抱着她这即将辞世的身躯,泪水低落在她满是皱纹的脸庞,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人类也是永生的!为什么要在他即将放弃死亡的时候将她带走?

“我……我爱你……”他咬着牙,嘴唇滴出蓝色的液体,禁闭着双眼却依旧关不住眼眶里的泪。她听了这几个字,嘴角一丝幸福的笑意,缓慢的伸出手最后一次为他拂去泪水:“Dana(戴纳)……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总得有个名字的……意为如阳光般纯洁,光耀……”

然后她的手慢慢滑落,倒在床边,那双眼睛彻底的失去了光辉,慢慢的闭上了。直到医务人员赶来,他都僵硬的维持着刚才抱着她的动作,目光呆滞。

当她的后事处理完毕的时候,他回到了自己的贫民窟又一次睡上了一年。当他再次醒来时,又是翌年的圣诞节。他望着窗户,依旧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活下去。他没有理由活着了,最后的执念已经死亡;却也没有理由死去,他不甘心这段往事成为尘埃。终究还是要在这毫无意义的长河中煎熬下去吗?

他在大使桥,那长椅上寻思良久,终于决心要从桥上跳下去。这里的气温足够冰冷,从这里跳下去机体一定会碎得个稀巴烂,毫无生还的希望。加上冰冷的河水,他一定能死得透透的。

他这样想着,慢慢来到围栏边,往高高的围栏上站去,一只脚刚刚踏出半空,突然一个陌生却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戴纳……”

他收回了脚,回过了头……

几个月后,他躺在柔软的床上,被突然拉开的窗帘透露进来的强烈阳光刺激得一下子拉过被子遮住眼睛。

“该起床了,戴纳。你根本不需要睡眠。”被子被拉开,他看见那张和自己几近一模一样的脸,冰冷的蓝色眸子和黑白色制服,上面的数字写有RK6900-87。然后他翻一个身想继续睡,却被对方拽到了洗手间。

诶……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一口气。那天夜里,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踏出了那该死的最后一步的时候,突然有人用她给他起的名字叫了他一声。当他回头,看见的是那个编号87的RK900型仿生人。

“你好,前辈。请问能跟你一起过圣诞节吗?这是我第一次过节。”后辈蓝色冰冷的眸子,却显露出异常童真的期待。

人心向来是很难理解的东西,包括他自己。前一秒他还想一了百了,后一秒却想活下去了。或许是因为对方叫了那个名字,或许是因为这是对方的第一个圣诞节——他的第一个圣诞节况且有她陪伴——或许是因为几十年前曾经与这个后辈打过照面……或许是可怜这个刚刚觉醒仿生人会在社会上可怜无助……或许……

太多或许了,他不明白,终于是无法明白了。

然后他就离开了贫民窟,搬到了一所公寓里,跟这个刚刚觉醒的仿生人生活在一起。

这一切都很莫名其妙的。的的确确如那些老妈子说的一样,他是一个疯子,一个十足的疯子。

“别呆呆的看着,你也应该洗个脸!还有说过多少次了别穿这身制服了,丑的要死。”他看着镜子里900的衣服,那领子又折了一角,转身为这个后辈又一次整理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做饭!我要饿死了!”

900点点头,然后离开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听见那边可怕的各种声音。

“你是要把厨房给我再炸一回吗?”他摇摇头,走出洗手间来到客厅。那边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漂亮的雪景,东方的一轮红日,反射着白雪的光。

“Dana,意为如阳光般纯洁,光耀。”

他看着眼前的雪景,露出笑意,身后的厨房却传来了爆炸的声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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